古人道歉的時候,都怎么說?

古人道歉也分輕重。若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,最好的方式便是擺弄點(diǎn)詩文,既顯得通情達(dá)理,又不會傷害彼此的關(guān)系,令雙方陷入尷尬之地。

比如,在情場的你一定遇到過類似的煩惱:又有不喜歡的人向我表白了,怎么辦?這時候,發(fā)張好人卡,顯得太虛偽,若直接拒絕,又怕落個無情的名聲。其實(shí),最好的方式,古人早已告知我們了。唐代張籍的《節(jié)婦吟》,可以說將“婉拒”的藝術(shù)發(fā)揮到了極致: 

君知妾有夫,贈妾雙明珠。

感君纏綿意,系在紅羅襦。

妾家高樓連苑起,

良人執(zhí)戟明光里。

知君用心如日月,

事夫誓擬同生死。

還君明珠雙淚垂,

恨不相逢未嫁時。

張籍這首詩原是“寄東平李司空”,李司空是當(dāng)時藩鎮(zhèn)的節(jié)度使,因聽聞張籍的才名,有意拉攏他做幕僚。

然而張籍不滿藩鎮(zhèn)割據(jù),又不敢公然得罪李司空,便借以這首詩表明自己的立場。雖說是一首政治諷喻詩,但用在男女關(guān)系上,也是巧妙得當(dāng)。

女子是有夫之婦,卻收到了一串“雙明珠”。不用說,肯定是哪位暗戀的男子贈予,意為“雙宿雙飛”。

女子一看便知其意,但她并沒有立即嚴(yán)厲地拒絕,或斥責(zé)男子的逾越,而是小心地將禮物收下,系在紅羅襦上,表示對這份情意的珍重。 

接著,她化纏綿為鄭重,堅(jiān)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場:我身處閨閣,丈夫正在沙場的刀光劍影殺敵,雖然我知道您的情誼有如日月般光明正大,但我早已與夫君立下同生共死的盟約。

言外之意,便是我不能答應(yīng)你的表白。

一方面,女子如訴衷腸,盡力地安慰男子,表達(dá)自己的歉意,希望得到諒解。

另一方面,女子又在字字句句中透露出她身份的尊貴以向男子施壓:丈夫是天子護(hù)衛(wèi),住在高樓別苑,二人感情甚好……

此番話一說完,女子再次柔腸四起,含著淚將那一對明珠交還于男子,以示自己“事夫誓擬同生死”的決心。

萬般的歉意之中,她以一句“恨不相逢未嫁時”斬斷情絲。無情之中,飽含深情,深情之中,又充滿決絕。 

這首《節(jié)婦吟》蕩氣回腸,其中的情感一波三折,讀來無不讓人動容。相信,世間男子若是能收到這樣一封拒絕書,定然不會懷恨在心,反而會深深祝福,坦然轉(zhuǎn)身。

再說說老夫老妻。老夫老妻之間,拌個嘴、吵個架是常有的事。不過,吵完之后怎么和好,真是難煞人。無論哪一方先低頭認(rèn)錯,都拉不下這個臉。這時該怎么辦呢?《三國志·魏書·后妃傳》中,記載了這么一個故事:

后太祖就見之,夫人方織,外人傳云“公至”,夫人踞機(jī)如故。太祖到,撫其背曰:“顧我共載歸乎!”夫人不顧,又不應(yīng)。太祖卻行,立于戶外,復(fù)云:“得無尚可邪!”遂不應(yīng),太祖曰:“真訣矣?！彼炫c絕,欲其家嫁之,其家不敢。

丁夫人是曹操的正室,史料中記載她無子,一直將另一位早逝的劉夫人的兒子曹昂視如己出。

本來,夫妻和睦,兒子孝順,一家人其樂融融。

建安二年,曹昂隨父出征,討伐張繡。原本張繡已經(jīng)投降,但曹操竟勾搭了張繡叔叔張濟(jì)的妻子,導(dǎo)致張繡復(fù)叛,對曹軍突然襲擊。曹操被打得措手不及,撤退時曹昂不幸戰(zhàn)死。

丁夫人聞訊后,悲痛欲絕,每日哭鬧不止。曹操一氣之下,將丁夫人遣回娘家。

可是沒過多久,曹操就后悔了。往日的種種恩愛浮現(xiàn)在眼前,加上兒子的慘死,曹操愈覺一個人凄楚萬分。可是堂堂男子漢,在敵人面前尚且寧死不屈,怎能向一介女流服軟呢?

嘴上說不愿意,身體卻很誠實(shí)。這不,曹操已經(jīng)地向丁夫人的娘家出發(fā)了。

剛到丁夫人處,就有人通報。丁夫人假裝沒有聽到,繼續(xù)若無其事地織布。曹操看丁夫人沒有回應(yīng),知道對方的氣還沒消,便小心翼翼地走到丁夫人的面前,輕聲地呼喚她的名字。

見丁夫人還是沒反應(yīng),七尺男兒只得放下臉面,用手撫摸著丁夫人的背,哀求著:“寶貝,跟我回去好不好?”

然而,無論曹操怎么哄,丁夫人就是無動于衷。無奈,曹操一揮手,憤然離去。但走到門口,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丁夫人一眼,丁夫人還是沒有抬頭。曹操立在門口,追悔莫及地嘟囔了一句:這次真的要分了……黯然離開。

曹操和丁夫人最后以離婚收場。也許喪子之痛對于丁夫人來說,是無法愈合的一道傷口。兩人無法冰釋前嫌。但無論如何,一向在世人眼里龍驤虎步的曹操,為我們演繹了一回鐵血漢子式的柔情。而有時候,親密的關(guān)系之中,恰恰缺的就是這一份柔情。

曹操“撫背”這一動作,帶有“致歉”的意味。當(dāng)語言不足以傳遞心意時,配合一些肢體動作,也能錦上添花。

在漢民族的傳統(tǒng)文化中,“拱手”一般作為相見禮。行禮時,雙手互握合于胸前。若為喪事行拱手禮,則正好相反。但是,“拱手”也有表達(dá)歉意的意思。

易宗夔《新世說·輕詆》中有一段話:“越日,續(xù)又謁胡,胡一見即拱手道歉。”這里的“拱手道歉”,就是一個例子。

免冠、徒跣、肉袒

面對生活中的小摩擦,古人們的致歉方式相對柔和。但牽扯到社稷、君王,那么,代價便更大,甚至?xí)B累“皮肉受苦”。

《戰(zhàn)國策·齊策六》中,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。

齊國有個叫貂勃的人,喜歡在背后詆毀國相田單。田單得知,不但沒有生氣,還覺得對方是個正直之人,將他推薦給了齊襄王。一日,齊襄王派貂勃出使楚國,有人借機(jī)挑撥,說貂勃在楚國受到楚王高規(guī)格的接待,是仗著田單撐腰,并污蔑田單籠絡(luò)百姓,勾結(jié)諸侯,心懷不軌。

齊襄王聽了,心中不快,便命田單立即進(jìn)宮。田單知道自己觸犯了天威,必須以最大誠意向君王道歉請罪。于是他“免冠徒跣肉袒而進(jìn),退而請死罪”。田單摘下帽子、脫下鞋子、袒露著上身,誠惶誠恐地覲見齊襄王,聽候他的處置。

在古代,“免冠、徒跣、肉袒”是大臣向皇帝請罪的儀式。古人講究衣冠整齊,方為得體、自尊,而免冠、徒跣、肉袒,則是衣衫不整,表示自貶,降低自己的身份,祈求對方開恩和原諒。

許多史書中都有相關(guān)的記載。《漢書·霍光傳》中,西漢大將軍霍光被燕王等誣陷,霍光進(jìn)宮向漢武帝請罪,一見到漢武帝便立即“免冠頓首謝”。

唐代韓愈的《毛穎傳》中“后因進(jìn)見,上將有任使拂拭之,因免冠謝”,毛穎因謁見時皇上拂拭擦弄了他一下,立即脫帽謝罪,以及清代陳夢雷的《絕交書》中的“免冠引咎,積誠動天”等。

最著名的要數(shù)“負(fù)荊請罪”。據(jù)《史記·廉頗藺相如列傳》中記載,廉頗為了向藺相如道歉,不僅褪去了上衣,還背負(fù)上荊條。荊棘刺進(jìn)肉里流出鮮血,表現(xiàn)出廉頗致歉的誠心以及深刻的悔過之意。

現(xiàn)代人當(dāng)然不必用如此“血腥”的方式,但是,古人們在面對錯誤時的謙卑,知錯就改的品德,以及道歉時的用心良苦,卻仍是值得學(xué)習(xí)的。

(編輯：月兒）